时近黄昏。

    江云手握一卷缣帛,与丑奴一坐一立,候在王寝门口,等着子晁办公归来。

    他早上糊的泥此时已干,硬邦邦地挂在脸上,像个面具。少了凹凸不平,倒是不那般难看了。

    子晁由仆臣卫士簇拥着回寝,仍想着国事,灵台观象,菽熟之节未定,涉及秋收,去岁定的年历若有差池,便在近日,眉头本微微拧着,待见了江云一怔,不自觉松开,上前几步低头问道:“何事?”

    江云扬了扬缣帛,黑眸晶亮,“好事。一时半会儿说道不清,不如入内详谈?”

    少年偏头看向宫门内,很是好奇的模样,依旧毫无惧色。脸上黑色药泥糊了那些鼓胀的疤痕,衬得额净眼明,总觉有几分亲近的可爱。

    子晁淡淡点头:“可。”

    王寝台阶比其他殿高,丑奴跪在江云身后,两手一扶一抬,便连人带椅端起在胸前。他年纪不大,身体却强壮,浑似抱裹着江云一般,将其圈在怀中。

    子晁眸光微沉,说不清为何有一丝躁意,指了两卫士过去帮抬。

    王寝也是三进院,占地同春殿差不离,子晁领江云入前堂,指了指身侧,仆臣立刻会意地搬来几案。此时还无须弥座,国君之堂也不过是地塌稍高几许。屋内玉石满堂,耀映金光,丝织锦席、雕花案,还未入夜,铜灯已燃。

    不待吩咐,丑奴捞抱起江云,如托云捧月般轻轻搁落在席上,又仔细将双腿摆成江云习惯的姿势。

    少年穿着虞风纹饰赭红色大领夏衣,下同色裙裳,锦缘腰封,瘦而韧。那奴扶着少年如竹般的腰背,将凭几推了上去。

    子晁垂眸,冷声道:“都退下罢。”

    丑奴随仆臣退了,守在门外。

    两人案几挨得很近,江云不爱说些虚头巴脑,开门见山地递上了帛卷,“这是我绘制的观日象柱图,在原有的八节气、八物候、六农时、四祀时上加了四节气,并按我所知的算法调整了柱与柱之间的位置。以我绘制的图为对照,南门灵台象柱十一柱缝差距不大,唯独菽熟之节令的柱缝大有异常。”

    子晁展开帛卷,随着少公子悦耳之音,一张接一张翻过,听得最后‘菽熟之节’,手势霎时一顿,不过很快又继续翻动起来,他翻动的节奏并不均匀,时止时续,看了有一阵,也未抬头,忽直问道:“其中算法,你从何得知?”